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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弹棉花邹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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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都明白当一个人指名道姓称呼另一个人的时候,就等于是结下了不死不休的冤仇大恨。

    此时继续说些什么,都已经没有用。

    王琑冷静下来,指着他道:“莫要后悔。”

    待得他出现,便被周围人齐声称呼为李老爷的那人抬了一下手,扭头同左右笑道:“臭不可闻。”

    “哗。”

    袖子甩过身后,王琑转身就走,钻入他耳内的议论声,并不曾让他受到影响。

    ……

    且不说王琑面对如此挑衅会做些怎样反击,另一边的徐秀此时却手捻着一封请帖上下把玩,神色很是不解,同张璁道:“邹望请我干什么?”

    张璁道:“想必是让东家提供些方便,您去吗?”

    心思几下倒腾,拿了主意,徐秀道:“他和本县的那些人家不一样,扬州府内第一家,吓人哟。”

    手指甲扣了扣请帖上的金箔,徐秀道:“你说把这金箔扣下来拿着光秃秃的请帖去,会放我进去吗?”

    金箔卷成的线十分的薄,张璁尴尬道:“也值不得些许银子。”

    “积少成多。”徐秀自顾自的抠下了金线,又道:“总不好一直让我那些朋友接济吧,非长久之道。”

    “可您这么抠金线也不见得就好发家致富的呀。”

    “…”徐秀看着那个不小心被吹跑的一点点金线十分惋惜,道:“一文钱难道就能难倒在下吗。”

    “目前来看是这样。”徐扬探头进来道:“特别多了白飞后。”

    “…吃能吃几个钱。”徐秀掰着手指头道:“眼下春耕刚完,端午前要复勘河渠,完了之后差不多在翰林院攒下的东西都能给我兑现了,还不够吃?”

    徐扬道:“够吃,可见不着什么荤腥。”

    白飞跟着徐扬后头好奇道:“俸禄不高,但兄长您七品官,怎得如此拮据?朝廷也不会让官员饿肚子吧?”

    这话不需要徐秀回答,徐扬一扭头就对他如数家珍道:“月米一石,几个碎角银子,还不到三两,三十贯宝钞,三位先生都是要花银子的,宝钞要兑付各房书吏、衙役,他们不走朝廷开支,少爷又绝了他们捞钱的法子,这下得自己支付,总不好让他们喝西北风吧,你瞧,除了拿些米面绢布换些荤腥,可一点儿余钱都省不下的,也就是饿不着肚子。”

    徐扬舒了一口气又道:“总算是少爷没有那些迎来往送的事情,这日子才能过,不然非得去南门借利钱了,那些家伙巴不得官老爷去借钱呢。”

    瞥了一眼徐扬,徐秀暗自腹诽:向海瑞君学习!

    张璁悄悄的扭头看向了一旁,大家都知道他家境富裕,一开始也说不劳徐秀花钱,这可好,老家都不来人,张璁也傲气的不写信回家,这下子就尴尬了。

    徐秀也没去看他,找了这位有大用的先生,必然得花钱,烦恼的拍着请帖道:“不谈这些个。倒要去看看,这个过江龙打的什么主意。”

    顺手一指门口的俩个小家伙,徐秀道:“你俩和我一起去,带些饭盒子,少不得打包一些回来。”

    “这…不太好看吧?”张璁闻言回头道:“在怎么说东家您也是堂堂江宁上县的知县,别人会怎么看?”

    徐秀翻了个白眼道:“看到更好,替本县广而告之,岂不美哉。”

    话已至此,张璁也不再多说些什么,嚼了嚼茶叶末子只在心下暗道:我咋想到了王安石?

    见到徐扬取来拜帖,徐秀道:“头一回一本正经的写这个东西,就是去拜见杨廷和公,也没写拜帖。”

    一笔接着一笔的大字,不过一个签名,就占去了一页,等到写完,十几页的小册子就没有一点剩着,只好说这种有严格规定的拜帖真是浪费纸张,礼仪之邦,拿钱堆出来的。

    拿起拜帖,收起请帖,徐秀皱着眉头道:“可惜伏先生不在,这种人情往来你不擅长,我也不怎么会,到时候炸起来,都没人拦我。”

    “东家做个看客就足以了,想必这等豪富人家设宴,商贾乃是主流,东家不管出于何等目的,少说话…多吃菜。”

    徐秀赞道:“说的好。”

    “但也不能丢了一县父母的威仪。”

    “好的。”

    是夜。

    位于南街的邹家府邸看上去气派非常,门口轿马不歇,大红灯笼高高挂,看着一位位恭敬卑微的鞠躬递上拜帖,徐秀小声同徐扬道:“有钱的王八大三辈,就是小小门房下人都这么嘚瑟。”

    “北京的阁老门前也不过如此。”

    左瞧瞧右看看,没了懒龙,懒虎也不知道到哪里去,都没个合适的下手,徐秀看着徐扬也不像是有气势的汉子,也只好自己提溜着灯笼,喊了一嗓子道:“江宁县来到。”

    徐扬送上拜帖。

    二人被引进门房稍坐,不过片刻,那位邹望便亲自出来躬身道:“小民邹望见过江宁县大人,您老到来,犹如蓬荜生辉啊,请请,里边请。”

    见着他客气,徐秀也挂上笑脸连忙客套道:“什么您老您老的,邹乡绅年轻有为,请。”

    庭院不小,步履却也不慢,不过少时,便入了南院,满堂宾朋见了江宁县到来纷纷起身,徐秀摆手入座,入了贵宾第一把交椅,这种待遇,到是有心。

    徐秀杏眼轻阖,听着众人的自我介绍与寒暄,匆匆打量了一下众人,生人倒是多,熟面孔却也不少,那位被打了十个板子的王琑也在,见了自己却一脸心事的样子。

    身份在那里,不管诸位平时对这种流官多不屑,眼下江宁县的名头已经叫的响,由不得不按下乳臭未干,毛头小子的评价,客客气气。

    “请,请。”

    众人落座,邹望起身。

    听他道:“今日有赖诸位赏光,莅临寒舍,在下是小字辈,诸位在坐的,哪个不是江宁县内的前辈。徐大人更是父母官,说什么都轮不到在下讲话,作为东道却不得不坐在这个位置上,容小子自罚一杯,诸位原谅些个。”

    人长的人模人样,斯斯文文,语气也是谦逊,虽说凭着扬州府内第一家的家世,由不得江宁县内诸人不来,要说没有想法却也不该,如此,到好受些,至于那些心中无有想法的,却也不知道有什么内情。

    徐秀嘴角挂着微笑,双眼轻阖,视线只停留在身前五步左右,犹如菩萨入定,至于他听不听的进去,明不明白其意,谁都不知道。

    见他不说话,自是有人说。

    “邹贤侄客气了,邹家设宴,我等怎能不来啊。”

    说话的人一脸和善,看上去年纪也不小了,只见他话音刚落,徐秀便端起茶杯,轻轻品了一下道:“好茶,请问邹乡绅,这是什么茶?”

    “哈哈。”

    笑之人,是那王琑。

    这位爷心直口快,满堂的众人城府之深让他十分不爽,徐秀如此不给面子,到让他心情舒畅,连早些时候受的气都好过不少,此时一脸解气的看着那个老头。

    徐秀的意思十分明确,我说不说话,是我决定的,主家我管不着,但他说完,就是我说,谁要说在我前面,就是打我脸,这小小宴席,不过是吃一顿饭的小事,却又诸多内涵。

    邹望手指轻轻捋了一下桌布,闻言道:“入得了大人的口,才算得好茶。”

    “挺好。”徐秀点点头。冲那个说在自己前头的那位礼貌的笑了笑,那人却什么都没被影响,点头回礼罢了。

    宴席一开,佳肴一道道的上来,不过浅尝即止,低调品酒。这珍馐是好的,酒也是美的,助兴的歌姬也是赞的,可精神的高度集中,还要维持外表的风轻云淡,十分的诡异,在场众人,似乎都是这么个状态。

    眼看第二轮佳肴换上,有人道:“刚才那个戏子唱的新声不知如何啊。”

    又有人道:“徐大人不是新声的行家吗,何不请大人让大家感受一下新声大家的妙音啊。”

    邹望不乐道:“大人一县父母,怎得好同戏子一般为我等行腔,不可不可。”

    “哎,是啊,新声说到底,不也是戏子玩的,到是我说错话了,请大人原谅。”

    来者不善,到了此时,徐秀反而轻松了些许,只要出招,就有对策,可心中的怒火却十分难以忍受,什么叫戏子玩的,休矣!

    徐秀附和着他们的笑,吐出来的话,却是不客气,道:“原谅不原谅,其实无妨。主要的是没有那个资格罢了,本县到不介意唱上几句,可不知尔等有没有那个资格听,还是两说的。”

    此话一说,很多人的脸瞬间就板了起来,何谓资格一说。

    那位令王琑动怒的李老爷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这位是?”

    “西门李旺,做些布匹营生。”

    “哦,不知可有功名?”

    “无有。”

    “那您自是无有资格的。”

    看他不悦,徐秀更不悦,吃个饭,上来不说话也不知道询问自己的意思就抢话说,这是能让的吗,其后还拿言语挤兑,这邹望玩的可以啊,哪里还需要留什么面子,你不给我面子,我就不给你面子。

    不必再假惺惺,道:“我们文人玩的戏耍,客气一点尊你一声李乡绅,不客气叫你一声李老财,浸满铜臭,浑身散发着腐朽糟粕气息的商贾,你有什么资格与本县论曲。什么是曲,什么是新声,你懂什么,什么都不懂瞎瞧个热闹,你以为本县闲的陪你闹呢,胡闹。”

    “你,你。”

    “你什么你啊,想听戏自己找几个戏班给你演去,我们文人的游戏,是你这种粗俗的东西能懂的吗。”

    徐秀怒容一收,冷静的看着邹望道:“邹乡绅,你是什么意思?本县不喜欢玩虚的,这一进门就虚虚实实的玩着各种心机,实在不是本县的兴趣,在坐的都是腰缠万贯的主,真要说没有这种见识敢挑衅本官,本官职虽小,权却也是实实在在的,我相信他们没这么蠢,自是不信,李财主也是有过了解的,您就说说吧,想玩什么?”

    照理说这时候来一句告辞是最好的,您要问徐扬支持不支持,他现在是自家老爷,怎么能不支持自家老爷?可在坐的他们却也不爽,你让他怎么办?到时候外头去一宣传,说江宁县心比天高,容不得他人不敬,然后再把他批判一番?幼稚!

    徐秀可不想任由他们暗搓搓的盘算着怎么对付自己,索性把话就挑开了说,再怎样光明正大的玩,总好过暗下涌流的冷刀子,二懒不在,江宁县心中不安呀。

    “哈哈。”王琑一脸骄傲,朗声道:“徐小大人,他们就是虚伪,耍手段都成习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敢在您身上耍,活腻歪了。”

    徐秀同他点点头,道:“王乡贤可好?”

    “好,好的很。比这个李老鬼好。”

    一脸意外,是邹望的表情,他道:“大人这是何意,不过是寻常宴请,小弟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自然要同诸位联络联络,生意场上不过是人情二字。至于诸位前辈的意思,在下根本不能全知。”

    “好一个人情,好一个不能全知,首尾相连,连接东西两门的邹家车队横跨江宁,您这买卖做的这么大,江宁县这些寻常富家想必连您一根毫毛都比不上,这猛龙过江,却到今日才来宴请,您猜本县信是不信。对于商贾之事,本县不知,但光靠人情就能攒下偌大买卖,积起万贯家财?本县却是不信的。”

    不合时宜,说的就是王琑,道:“察天时之顺逆,检校器物之精微,市价熟悉于胸,逆料行情跌涨,胸中必有定见,十年乃至千户侯,王家虽说小门小户,却从来不把人情放在首位。”

    这话精妙,徐秀也不由反复品味了几下,迎来别人的目光,自然是不爽多过品咂。

    李旺道:“自身难保的东西。”

    王琑回敬道:“肥头猪耳的荤货。”

    他俩吵的热闹,徐秀也是想不明白他俩有什么仇。

    邹望道:“大人,不管你信或是不信,在下无有恶意,苍天可鉴。”

    “俗话说商贾发家,其后义以制利,但这四个字,本县却不认为合适邹家。告辞。”

    徐秀也不与他多作言语,这里边的好戏,想必才刚刚开始,平淡了些许日子,终归还要起些波澜。

    徐秀心道:来就来吧,已经不是初来乍到了。

    暗下心头的愤怒,邹望平静道:“请。”

    没有人在朝中,就是扬州府内地一家,都是浮萍上的堡垒,没得根基。

    出得邹家门,徐秀吸了一口凉气,就听身后的白飞道:“还没打包呢。”

    越来越不喜欢在自己人面前装腔拿调的徐秀没好气的道:“打包个鬼,吾有浩然正气,充斥于腹内!”

    “您要放屁?”

    “滚,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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