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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混乱的人群散开，忠王府院子中和刚才的喧嚣争吵相比安静的吓人。有宋黎这个太子的身份在，两人得以顺利的再次踏入忠王府中。郭家作为大梁的真正大贵之家，其家中院落当然是极尽大气奢华之能事。与真正皇家的王爷府邸比起来，郭霄这个异姓王的府邸更加的有排场。
留守在府中的管家一路领着宋黎和苏凉到了郭敏住的院落，此处不比外面的极尽奢华，反倒是雅致的很，如今是冬季，却也能想象到开春之时冰雪消融之后，这一方十分秀雅的池塘中该是如何水波潋滟的模样。
“这便是我家小姐的闺房了，小姐一早出了郊外去了南山上香祈福，如今还未回来，太子殿下您看.......”
“郭小姐不在家中？”
“回苏太傅的话，不在。”
管家越是这样说，苏凉心中就越是觉得不安。明明她刚在回廊之下看见了郭敏的身影，那为何管家还要如此说郭敏不在。一个女子的闺房，两个男人就这么冒冒失失的闯进去，不管是何等的身份都是极其不妥当的做法。苏凉看了一眼宋黎，面色有些焦急，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宋黎本来就不太知道苏凉到底是为何偏得要进忠王府找郭敏，眼下看着她频频对自己眨眼的样子就更是不知道了。
“太傅，你眼睛抽筋了吗？”
“你.......”苏凉气结，和这人真是没有默契。
“管家，你看那是什么？”
苏凉骤然出声，管家不明所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向空中，便听见身后“砰”地一声响，一回头两扇被踹开的门板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有些无力地晃悠着，而刚才自己领着过来的两个人已经没了身影。
管家急了，两个男人闯到小姐的房间，这不是故意要毁自家小姐清誉吗？他急忙跟着进去，一脚迈过门槛，就听见苏太傅的声音：“郭小姐，你怎么如此想不开！”
卧房的房梁之上悬着长长的白绸，郭敏的身子已经被宋黎解救下来，脖子上一道红的发紫的痕迹昭然揭示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管家傻了眼，自家小姐不是出了门了吗？何时活了来，而且还做了这样傻的事情。
“你还愣住干什么？快去叫大夫！”宋黎厉声呵斥一声，管家醒神过来立马跑了出去。救人要紧，宋黎也管不了那么许多，把郭敏推成坐姿，用内力给她推推经血，可能还会有一线生机。
过了好一会儿，郭敏猛地咳出了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郭小姐你没事吧！好好的为何要自寻短见？”
郭敏刚刚缓过来，说话还有些费劲：“你们，何苦救我？”
自南山回来，还未到忠王府门前便听见旁人说起了忠王府此刻的混乱。郭敏现如今最不想见，或者说最不敢见的便是宋卿远，闻听此消息立马让人调转马头，从少有人注意到的后门进了忠王府。在屋中坐了良久，最终郭敏还是忍不住出了门。
虽然她早就对自己说，忘了那个人才是最好的解脱，可是一听说宋卿远上门来，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阵的悸动。有个声音在她耳畔说着话，像是蛊惑一样：“他和忠王府素来没有往来，现在来这里肯定是为了见你的。”
为了见我........郭敏挣扎半晌还是对自己的幻象妥协，唇边带着笑意从卧房一路跑到廊下。记忆中也有这么一天，她知道了曾经那个在添香阁隔着纱帐与她琴瑟相合的人便是想要迎娶她过门的大皇子宋卿远，少女怀春的郭敏欣喜若狂。最好的春日的阳光在她脸上投下金黄的倒影，她提着裙摆奔向她无数次幻想的未来。
可到了廊下她却是止住了脚步，再不想上前。
害她到现在这个地步的周紫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针一般扎在了她的心上：“......郭敏身败名裂，连累着郭家名声，王爷如今想要娶郭敏做妾是看得起郭家，也算是尽了心意，你郭家不要不识抬举！”
而那个她曾经一心一意相与的人处处维护着周紫，甚至不惜与郭家为敌：“......说到底就是我宋家的一条狗！别给脸不要脸！”
这就是她为之付出一切的人，这就是和她共处八年的夫君。哥哥说的对，她真是瞎了眼当初才会因为一首曲子便以为自己遇到了良人。
郭敏失魂落魄的回到屋子里，脑中周紫的话一直在回荡。其实她说的对，自己的名声已经连累了郭家，不然也不会容忍周紫这样的人爬上头来指名道姓的辱骂着她。现在哥哥虽然没说什么，可是以后哥哥也要娶妻生子，嫂子因为她的事情面上无光，岂不是自己的罪过？
若是往常，她定然不会傻到真的去自杀。过去那些再是不堪的时刻她都从来没想过放弃自己，可是今日，再见了那两个把她的人生推到黑暗之中的人，一种无力绝望和溢出来的愧疚把她逼到了一个死胡同，在那一个瞬间，她的脑中想的只有一件事：若是我死了，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不堪。郭家不会再因为一个死人的事情被人指指点点，哥哥会娶一个好嫂子，渐渐忘记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妹妹，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幸福而美好。
鬼使神差的，她翻出了那条白绫.......
她睁着眼睛，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住的往下掉。苏凉有些心疼，她虽然不了解郭敏的为人，可单看周紫那个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又怎么会轻易的就被郭敏弄死了孩子？被妾室逼的下堂，如今又要遭受从前的夫君和小妾言语上的侮辱，这对一个女子来说，真的是太残忍了。
宋黎静静站在一旁，突然哼笑了一声：“孤觉得救你，并不值得。”
苏凉暗自拉了一下他的衣角，眉头皱起：“你胡说什么？”
“孤说的难道不对吗？孤曾经在太极殿上见到的郭家嫡女，风采卓然，眼角眉梢都带着骄傲，熠熠生辉到让人移不开眼睛。面对着太后父皇的惩罚她丝毫不慌乱，淡然恬静的接受着这一切。孤当时还在想，郭家女果然不负盛名。所以刚才进来的时候，孤才会亲自救你。
可是现在一看，呵呵，为了一个负你这么多的人白白送了性命，你让对你百般维护的忠王如何能接受刚回来就看见自家妹妹尸体的事实！亲者痛，仇者快，这么傻的事情孤十岁的时候就不会做了，而你，如今二十有二却还在做这样的事，真是没脑子到让孤瞠目结舌！”
“宋黎！说够了没有！”
苏凉铁青着脸，宋黎这话说得实在是太重，半分的余地也不留。
郭敏怔怔发着愣，半晌忽而笑了：“太子殿下骂得对，我就是太傻了，不然也不会任由他摆布这么多年，把郭家所有的筹码都心甘情愿的双手奉上，到头来却被他一脚踹开。
其实周紫的手段并不高明，当时若是他真的能对我有一点儿的信任，我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郭小姐......”
郭敏望着宋黎：“多谢太子殿下提点，我在鬼门关走了这一遭，有些事情确实应该放下了。”
“殿下，大夫过来给小姐看病了。”管家领着匆匆跑过来的大夫等着门前，宋黎没说话，甩着袖子便往门外走。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打量着过来的白胡子大夫：“李大夫？”
李大夫神色有些迷茫：“你是...哦你是乞巧节那天晚上小苏领来的那个男娃娃吧！哎呦一晃不见长得这么高了。”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上故人，宋黎笑了笑，不见了刚才对着郭敏的冷脸：“孤等着李大夫，一会儿一起叙叙旧”
**
苏凉真的不觉得宋黎和那李老头到底有什么旧可以叙的，不过就是当初在乞巧节的乌龙之夜李老头曾经给他治过伤而已，这本就是个大夫应该做的，有必要专门在飞鸾居包了个雅间让李老头占便宜吗？
瞧李老头那笑得一脸褶子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孙子考上状元了呢！
“没想到哇，老朽居然还给太子殿下看过病，真是荣幸啊！”
宋黎笑得一脸的乖巧：“李大夫别这么客气，就跟着太傅叫我阿黎就成。话说，郭小姐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幸亏你们发现的及时，不然就真的不好说了。”李大夫夹了一筷子板鸭吃的津津有味。
“我说李老头，你若是再吃的话这肚子里就能出来个娃娃了。”苏凉斜着眼睛看过去，十分看不惯他这种吃白食的行径。
“又不是花你的钱你心疼个什么劲儿！”李大夫丝毫没被影响，又夹了一筷子的蛋黄焗南瓜，一脸的满足。
宋黎打量着苏凉，满意的点点头，嗯不错，勤俭持家，真是贤惠。
一顿饭，苏凉和李大夫愣是给吃出了刀剑相拼的热闹之感，全程围观的宋黎一直笑眯眯的盯着这两人。
吃过了饭，李大夫打了个饱嗝，宋黎放下茶杯，轻声开口：“李大夫这是第一次到忠王府给人看病吗？”
“老朽在京城从医数十年，来忠王府看病也有十几年了，和忠王府也算是有些交情了。”
“十几年.......”宋黎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又道：“忠王府如此信任李大夫，足可以见李大夫医术高超。孤有一问，还想请李大夫为孤解惑。”
听着宋黎又以太子的尊位自称，苏凉心中隐隐约约猜到宋黎想要问什么，果不其然，下一秒宋黎便道：“十几年前李大夫给郭敏看过病，如今再次给她诊脉，可看出了她身子有什么变化？具体的说，她为什么生不出孩子的原因，李大夫可是清楚？”
李大夫脸色一变：“老朽，老朽不明白太子殿下说的。”
“以李大夫的医术，若是郭敏真的身子有问题到生不出孩子，那在她未出阁之前便应该有所察觉才是，可是你却是没有。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郭敏是嫁给我大哥睿亲王之后身子才出了问题的。孤说的，应该没有错吧！李大夫。”
李大夫满是皱纹的脸上一阵的慌乱，宋黎安抚的冲着他一笑：“李大夫要是实在不愿意说孤也不会勉强，你是太傅的旧相识，孤不会威胁你把你怎么样的。”
李大夫刚刚要松一口气，宋黎又道：“不过孤可不敢保证你夫人会不会买菜的时候一不小心被马车撞死，或者是你儿子会不会出去采购药材的时候一不小心从山上掉下去摔死，再或者是你孙儿和其他小孩子玩的时候会不会一不小心掉到河里淹死.......李大夫，孤可不是在威胁你，这叫理性预见未知的事情，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苏凉额头突突跳着，阿黎这副嘴脸，可真是欠揍啊！偏过头一看，李大夫的脸已经不是单纯的白了，而是惨白，惨到扔在面堆里只能看见一双黑眸。虽然心中对李大夫有些愧疚，但苏凉却不得不承认宋黎这番威胁做的很到位。只见李大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郭小姐之所以生不出孩子，是因为身子里有麝香，这东西伤害女子的躯体，堆积的久了便再也生不出孩子来了。其实早在八年前，郭小姐刚刚嫁给睿亲王做王妃的时候，京城之中的行医之人便都收到了一笔丰厚的封口费，说无论是以后谁给郭小姐诊脉，都必须对麝香一事守口如瓶，所以至今都没有知道郭小姐身子有什么异常。”
“八年前？”苏凉不由得瞠目：“八年前便有人对郭小姐不利了？什么人居然有这么大的势力居然能让整个京城的大夫无人敢说真话，他到底给了你们多少钱能让你们心甘情愿看着郭敏被蒙在鼓中，活生生剥夺了她做母亲的资格？”
“钱倒是其次.......”李大夫说着面色有愧：“医者父母心，若是有办法，谁又真的想眼睁睁看着郭小姐被人害。可是若是说了实话，不光是自己，整个家都是死路一条。那人有通天的势力，压死我们这些小人物就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既然你都说了这么多了，那就干脆都说出来。不然两方都得罪，到时候惹怒了孤，你可真的就是死路一条了。”
李大夫身子一抖，急忙磕了几个响头：“我说，我说，是.......是太后娘娘。”
宋黎抿抿唇，说了一句与此毫不相干的话：“原来周紫是太后的人，就难怪自从她嫁给大哥，大哥就一直在倒霉。真是蠢到了家，连枕边人都看不清。”
苏凉不知道他这凭空的一句话到底又是从何处而来的，不过宋黎知道的事情远比她知道的多，这一点她早就领教过了。
不耻下问，这可是孔夫子的名言，苏凉一直以此为信条。
宋黎砸吧砸吧嘴，趁着李大夫还在跪着，快速凑到她的眼前，在她唇边磨蹭着：“你晚上到东宫陪我睡，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说完这一句，宋黎坐了回去，轻咳一声：“你别跪着了，多谢李大夫告诉孤这些秘密。你放心，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这事情是你说出来的，这个孤还是能保证的。”
“多谢太子殿下，多谢太子殿下！”
转过头来，宋黎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对着苏凉双眼一弯：“太傅，你想的如何了？”
苏凉咬咬牙：“成交！”
**
御书房内，宋景简直是头疼欲裂，过个年都过不消停。年初百里的案子，现在又是朝堂之上最是举足轻重的两个人像是莽夫一般的大打出手。虽然百里的案子没有牵涉到宋卿远，但是百里是宋卿远的人，这事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即使宋卿远并未参与进去，宋景还是不由得在心里重新审视这个儿子，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情，简直让宋景对一向沉稳的大儿子失望无比。
郭霄是谁！那可是带着区区五百人就敢长驱直入到敌营中偷袭的不要命的人，三军之中大名鼎鼎的忠勇大将军，你休了人家的妹妹，他不拿着刀去找你干架已经是克制了，怎么可能容忍你宋卿远到人家门上念叨着要娶他妹妹做妾！
蠢啊，真是蠢！
宋景暗自摇着头，一件小事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本质，不知道是宋卿远自己把自己的稳重吃了，还是他过去看宋卿远稳重的时候眼睛瞎了。
到了御书房内，郭霄怒不可遏，宋卿远也毫不退让，要不是顾着他在眼前兴许又要打起来。
这事情其实真的不好裁决，一个是宋景的亲生的大儿子，五珠的亲王。一个是家中几代名将，为大梁江山社稷立下汗马功劳的异性王，无论罚了哪一个另一个都肯定不服气，到时候两派的势力再这么一搅合，得，又是一场□□烦。
想了想，宋景才终于开了金口：“忠王，这件事情确实是卿远做的不妥当，朕教子无方，实在是汗颜。不过你殴打当朝皇子却是事实，如此以下犯上，不容辩驳。你们二人无论大小，各有过错。唉.......你们都是朕的左膀右臂，朕实在是舍不得砍断臂膀，就罚你们二人半年的俸禄，聊表惩戒了。”
郭霄脸色很是难看，他虽然鲁莽了些，但也不是没脑子的，自然知道皇上这是给他台阶下，压下心头怒火郭霄抱拳一礼：“是臣无礼了。”
见郭霄肯退让，宋景遂放下心来，语重心长的安抚着：“郭家出良将，忠王你和临亲王是大梁军中的两大王牌，朕对你一直寄予厚望。朕与你父亲是拜把子的交情，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在朕的心中你和朕的亲生儿子一样。今日见你肯退步，不再是过去说一不二的性子，朕很是欣慰，朕现在就下旨，收你为义子，郭敏为义女。你已经有爵位在身不宜再加，那就封郭敏为公主，封号朕都想好了，就犬庆和’二字最好，你觉得如何？”
郭霄行礼的姿势顿住：“皇上.......”
妥妥察言观色，正正经经行了个大礼：“忠王爷，如今怎么还能叫皇上，该改口叫父皇了。王爷可是大梁开国以来头一位异性的皇子，郭家出了一位皇子一位公主，这可真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啊！”
公主，若是有了公主的身份，敏敏此后也不需要再活的小心翼翼了。郭霄明白宋景的深意，连忙跪在地上叩首谢恩：“儿臣多谢父皇隆恩！也代敏敏再次叩谢！”
一旁宋卿远愤恨的捏着拳头，父皇明着两家都罚了，可到头来却是收了郭霄郭敏兄妹做义子义女。有了皇家的身份，郭家如虎添翼，就好比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清脆响亮。
从小因为母妃的身份不高就不受父皇重视，如今父皇居然为了一个外人如此对他！宋卿远面部越发扭曲，拳头捏到骨节泛白也不自知。
“启禀皇上，大理寺卿蒙迁有要事求见。”
“让他进来吧！”
“那儿臣先告退了，明日带着敏敏来给父皇请安。”
“忠王先别急着走。”蒙迁依旧一脸的冰冷：“臣要向皇上禀告的事情，和忠王有关，睿亲王也别急着走，这事情和你也有关。”
蒙迁从来不说没有用的废话，宋景明白事态的严重，却一时间想不到除了打架之外还有什么样的事情能与宋卿远和郭霄都有关联。
今日晨起，大理寺外便有人敲响鸣冤鼓。大梁律法规定，报案者需一级级向上呈报，不能越级上报。但有官员官官相护，导致报案者冤屈得不到清洗的情况，便设立了这鸣冤鼓。一般来到大理寺外敲响鸣冤鼓的，状告的都是官吏乡绅，案情比之普通的更为严重。
蒙迁穿衣升堂，见堂下跪着一个中年男子，衣衫褴褛，身上全是伤痕。细细盘问之下蒙迁得知此人名叫房杜仲，原是京城中颇有名气的大夫，给许多权贵之家都看过病。据房杜仲所说，之前睿亲王府的周侧妃传唤他入王府，给了他一笔银子，让他对睿亲王说自己怀了身孕。起先房杜仲本来不肯作假，可周紫百般威胁，说着若是他不做，就让她的父亲礼部尚书随便给他按个罪名，足可以让他把牢底坐穿了。
房杜仲无奈之下只能服从，周紫说过事成之后给他一笔银子，且决计不会为难他。可房杜仲没想到周紫居然言而无信，反过来派人去杀他灭口，幸亏当时有夜行的江湖大侠救了他一命，否则自己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蒙迁听罢，想起之前在京城之中闹得沸沸扬扬的郭家女害死周侧妃孩子一事，深觉其中隐情颇深，下令将房杜仲收押，自己则立即进宫面圣。
“房杜仲既然说周侧妃的孩子是假的，那后来郭家大小姐郭敏害死周侧妃孩子一事就不成立。此事事关重大，臣无法做主，还请皇上圣断！”
“岂有此理！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没有孩子，却说自己失了孩子，害的敏敏那么好的孩子背了黑锅，周紫此人心机如此恶毒，真是忍无可忍！”
郭霄再次跪下：“臣请皇上彻查此事，还敏敏一个公道！”
“皇儿快起来，朕一定会的。只不过那日给临亲王接风的筵席之上，为周紫诊脉的人是太医院的太医，这么说来太医也被人收买了。一个亲王的侧妃又怎么能有机会提前与太医打好招呼，看来这宫中有人帮着周紫。蒙迁，朕许你自由出入皇宫之权，查，给朕查！做出这等阴损的事情，无论是谁，朕都不会饶过！”
“臣领旨！”
自蒙迁道出事情原委的那一刻，宋卿远整个人都陷入了魔障之中。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谁说的是真话，谁又是一直在骗他，他真的分不清了。
起先他以为郭敏深爱着他，只要是自己要的，郭敏一定会为自己争取到。他觉得此生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一个女子像郭敏一样了，直到他遇到了周紫。
周紫为了他甘愿做妾，为了他部署着一切。两个女子，两份信任，郭敏的那份信任在他相信郭敏杀了周紫的孩子那一刻便被摔在了地上，碎成了粉末。而他坚信着的周紫的那份信任，却在今天变成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幻影。海市蜃楼之后，只剩下晴朗的天空，在嘲笑着他的可笑无知。
宋景眼看着宋卿远的脸色，再次叹着气。
蠢啊，蠢的真的不是一点点。连他都知道周紫失了孩子肯定不是过敏所为，宋卿远这个枕边人居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这不是当局者迷，这就是命！
**
房杜仲本就是宋玖陌找到的人，再加上宋黎的从旁协助，蒙迁很快便把注意力放在了慈宁宫上。可方丽华毕竟是太后，虽然宋景说着皇宫之中允许蒙迁随意走动，但蒙迁也不可能只凭着李大夫的一句话就真的冲到慈宁宫找太后对质。
蒙迁一边派人盯着慈宁宫，一边把周紫带到大理寺仔细审问。周紫倒是一点儿慌乱都没有，一口咬死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做的，是她嫉妒郭敏的正妃身份就想到了这个法子陷害郭敏，和别人没有半点关系。而在宫宴之上给周紫诊脉的太医被人发现吊死在了家中，死无对证，线索到这里被迫中断。
过了五日，蒙迁派人传唤了此案的被害人，也就是郭敏到大理寺录口供。二月天冷的很，郭敏身子单薄，仿佛都能被寒风吹倒一般。
“臣见过庆和公主。”
郭敏笑着，落落大方的模样：“蒙大人不必多礼，我的事还有劳蒙大人了。”
“公主客气了。”
郭敏被请到了偏厅之中，蒙迁坐在她的对面，另有手下人在旁记录郭敏的每一句话。再提到宋卿远和周紫，郭敏已经没从前那般情绪大动，淡然的模样引得蒙迁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不过就是走个形式而已，蒙迁没想着这次郭敏能说出什么有价值的话，毕竟若是郭敏真的知道什么，也就不会任由人欺凌了。
说到最后，郭敏有些口渴，拿了身边的杯子稍稍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公主可是觉得茶不能入口？”
“不是的，这不过是我的一个怪癖罢了。我素来喜欢喝茶，对茶杯茶具有一些偏执，不是我认定的茶杯我就是再渴也不会喝，要是我喜欢的茶杯，我可以一用就是许多年。蒙大人别介意。”
“原来如此。”蒙迁看着放在郭敏手边的茶杯，心念一动：“敢问公主，您在睿亲王府用的最后一套茶具现在何处？”
“我离开睿亲王府的时候什么也没有拿，那套茶具现在可能已经被人丢了。”
“那可不一定！”蒙迁霍地一声站起身，微微扬起下巴，露出一个微笑：
“本以为女子无用，没想到公主殿下却比臣想象中的有用一点。”
蒙迁脸上八百年看不见的笑容，再配上这句话，饶是一贯见惯大场面的郭敏也不由得脸上不自在的别过头去。
——
那边蒙迁为了这个案子忙的脚不沾地，这厢肃亲王府简直是一派的欢歌笑语。宋引轩是赌场老手，嫌肃亲王府太荒凉，太无趣就支了个赌骰子的摊子。宋黎从来没玩过这个，一脸的跃跃欲试，苏凉虽然曾经有输到快要当裤子的悲惨经历，不过大金主在身边，一时手痒也就加入了，再加上强行被逼着一起玩的峰峦，还有小花小草，场面一时热闹极了。只剩下从来不喜欢这样嘈杂场面的宋玖陌，独自坐在屋中，素手弹着琴，虽然心境平和，但琴声还是有些凄凄惨惨戚戚之感。
见宋黎连赢了三把正玩到兴头上，苏凉悄无声息的退下去跑到宋玖陌身边：“王爷可真是有兴致，在一家赌坊里弹琴，此等造诣，非我们这些凡人能够企及的。”
宋玖陌停了手，眼皮轻抬：“有什么话直说，拐外抹角说些无用的话，这可不像你。”
苏凉坐到一旁，长长叹了一口气：“谁又能想到把京城搅得天翻地覆的人，是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肃亲王您呢！就连我这自认为了解你的人，都还是到了今日才想到的。你和阿黎秘密商定了什么之后，周紫就出事了，郭敏被休，继而王爷与郭敏亲近，如今王爷又找到了房杜仲来洗刷郭敏的冤屈，王爷对郭敏的心思可真是昭然若揭啊！由此也不难想到，王爷和阿黎商定的事情也必然是和郭敏有关系了。”
宋玖陌面色不改，道：“继续。”
“王爷想要郭敏顺理成章离开宋卿远恢复自由自身，又不想让她被外界谣言所困扰就让蒙迁彻查，还郭敏清白。郭敏对王爷感激涕零，王爷就有机会抱得美人归了。若不是知道周紫是太后的人，我还会以为她是王爷故意派过去引郭敏上钩的呢！”
“周紫的事情确实是个意外，我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冲出来，不过也算是给了我行事的便利。你向来聪明，事情被你猜了个七七八八。不过有两点我要指出来，第一，整件事情策划者和实行者是宋黎不是我，郭敏全身而退是我和宋黎结盟的要求。第二，你说错了一件事，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和郭敏在一起。”
“明人不说暗话，你若是对郭敏无情，又怎么会做了这么多，你又不是怀亲王，没他那么闲。”
宋玖陌讥笑了一声：“你又不是我，怎么能以常人的眼光看待所有？我和郭敏只是君子之交，更准确的说，是琴瑟之交。”
多年前在一家阁楼中，宋玖陌听过这世上最美妙的箫声。数年之后的睿亲王府他再次遇上那吹箫之人，那箫声却是比不上多年前那般清澈，夹杂了太多心酸无奈。宋卿远为人宋玖陌再是了解不过，他和周紫暗中往来已经有一两年的时间，这样的人并非郭敏的良人。所以他做了这么多，帮郭敏脱离苦海。若是说他对郭敏全无感觉也是假话，男人对女人的欣赏总会夹杂着喜欢的情感，只不过还没到能为了她顶着世人的白眼娶侄儿的妻子。
苏凉实在是理解不了宋玖陌的想法，也不再问。正好宋黎到处找着她，苏凉匆匆告辞便冲到外面继续玩起来了。
又剩下宋玖陌一人的屋子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我这样的身子，还是不要拖累人的好。”
.......
蒙迁的调查十分的迅速，自睿亲王府找到了从前郭敏用的茶具，经过太医的查实，其中果然有麝香使用过的痕迹。由此，郭敏不能生子一事也正式被提到了台面上来，更在之后牵扯出了一桩足以震惊大梁的皇室丑闻。
郭敏不想自己居然是因为被人下了药而不能生子，知道实情之后当场崩溃，直接倒在了蒙迁的怀中。蒙迁皱着眉头暗自嘟囔着：孩子有什么好的，吵吵嚷嚷的招人烦，不能生是幸事，有什么可哭的。
女人真是麻烦！
第46章
混乱的人群散开，忠王府院子中和刚才的喧嚣争吵相比安静的吓人。有宋黎这个太子的身份在，两人得以顺利的再次踏入忠王府中。郭家作为大梁的真正大贵之家，其家中院落当然是极尽大气奢华之能事。与真正皇家的王爷府邸比起来，郭霄这个异姓王的府邸更加的有排场。
留守在府中的管家一路领着宋黎和苏凉到了郭敏住的院落，此处不比外面的极尽奢华，反倒是雅致的很，如今是冬季，却也能想象到开春之时冰雪消融之后，这一方十分秀雅的池塘中该是如何水波潋滟的模样。
“这便是我家小姐的闺房了，小姐一早出了郊外去了南山上香祈福，如今还未回来，太子殿下您看.......”
“郭小姐不在家中？”
“回苏太傅的话，不在。”
管家越是这样说，苏凉心中就越是觉得不安。明明她刚在回廊之下看见了郭敏的身影，那为何管家还要如此说郭敏不在。一个女子的闺房，两个男人就这么冒冒失失的闯进去，不管是何等的身份都是极其不妥当的做法。苏凉看了一眼宋黎，面色有些焦急，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宋黎本来就不太知道苏凉到底是为何偏得要进忠王府找郭敏，眼下看着她频频对自己眨眼的样子就更是不知道了。
“太傅，你眼睛抽筋了吗？”
“你.......”苏凉气结，和这人真是没有默契。
“管家，你看那是什么？”
苏凉骤然出声，管家不明所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向空中，便听见身后“砰”地一声响，一回头两扇被踹开的门板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有些无力地晃悠着，而刚才自己领着过来的两个人已经没了身影。
管家急了，两个男人闯到小姐的房间，这不是故意要毁自家小姐清誉吗？他急忙跟着进去，一脚迈过门槛，就听见苏太傅的声音：“郭小姐，你怎么如此想不开！”
卧房的房梁之上悬着长长的白绸，郭敏的身子已经被宋黎解救下来，脖子上一道红的发紫的痕迹昭然揭示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管家傻了眼，自家小姐不是出了门了吗？何时活了来，而且还做了这样傻的事情。
“你还愣住干什么？快去叫大夫！”宋黎厉声呵斥一声，管家醒神过来立马跑了出去。救人要紧，宋黎也管不了那么许多，把郭敏推成坐姿，用内力给她推推经血，可能还会有一线生机。
过了好一会儿，郭敏猛地咳出了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郭小姐你没事吧！好好的为何要自寻短见？”
郭敏刚刚缓过来，说话还有些费劲：“你们，何苦救我？”
自南山回来，还未到忠王府门前便听见旁人说起了忠王府此刻的混乱。郭敏现如今最不想见，或者说最不敢见的便是宋卿远，闻听此消息立马让人调转马头，从少有人注意到的后门进了忠王府。在屋中坐了良久，最终郭敏还是忍不住出了门。
虽然她早就对自己说，忘了那个人才是最好的解脱，可是一听说宋卿远上门来，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阵的悸动。有个声音在她耳畔说着话，像是蛊惑一样：“他和忠王府素来没有往来，现在来这里肯定是为了见你的。”
为了见我........郭敏挣扎半晌还是对自己的幻象妥协，唇边带着笑意从卧房一路跑到廊下。记忆中也有这么一天，她知道了曾经那个在添香阁隔着纱帐与她琴瑟相合的人便是想要迎娶她过门的大皇子宋卿远，少女怀春的郭敏欣喜若狂。最好的春日的阳光在她脸上投下金黄的倒影，她提着裙摆奔向她无数次幻想的未来。
可到了廊下她却是止住了脚步，再不想上前。
害她到现在这个地步的周紫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针一般扎在了她的心上：“......郭敏身败名裂，连累着郭家名声，王爷如今想要娶郭敏做妾是看得起郭家，也算是尽了心意，你郭家不要不识抬举！”
而那个她曾经一心一意相与的人处处维护着周紫，甚至不惜与郭家为敌：“......说到底就是我宋家的一条狗！别给脸不要脸！”
这就是她为之付出一切的人，这就是和她共处八年的夫君。哥哥说的对，她真是瞎了眼当初才会因为一首曲子便以为自己遇到了良人。
郭敏失魂落魄的回到屋子里，脑中周紫的话一直在回荡。其实她说的对，自己的名声已经连累了郭家，不然也不会容忍周紫这样的人爬上头来指名道姓的辱骂着她。现在哥哥虽然没说什么，可是以后哥哥也要娶妻生子，嫂子因为她的事情面上无光，岂不是自己的罪过？
若是往常，她定然不会傻到真的去自杀。过去那些再是不堪的时刻她都从来没想过放弃自己，可是今日，再见了那两个把她的人生推到黑暗之中的人，一种无力绝望和溢出来的愧疚把她逼到了一个死胡同，在那一个瞬间，她的脑中想的只有一件事：若是我死了，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不堪。郭家不会再因为一个死人的事情被人指指点点，哥哥会娶一个好嫂子，渐渐忘记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妹妹，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幸福而美好。
鬼使神差的，她翻出了那条白绫.......
她睁着眼睛，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住的往下掉。苏凉有些心疼，她虽然不了解郭敏的为人，可单看周紫那个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又怎么会轻易的就被郭敏弄死了孩子？被妾室逼的下堂，如今又要遭受从前的夫君和小妾言语上的侮辱，这对一个女子来说，真的是太残忍了。
宋黎静静站在一旁，突然哼笑了一声：“孤觉得救你，并不值得。”
苏凉暗自拉了一下他的衣角，眉头皱起：“你胡说什么？”
“孤说的难道不对吗？孤曾经在太极殿上见到的郭家嫡女，风采卓然，眼角眉梢都带着骄傲，熠熠生辉到让人移不开眼睛。面对着太后父皇的惩罚她丝毫不慌乱，淡然恬静的接受着这一切。孤当时还在想，郭家女果然不负盛名。所以刚才进来的时候，孤才会亲自救你。
可是现在一看，呵呵，为了一个负你这么多的人白白送了性命，你让对你百般维护的忠王如何能接受刚回来就看见自家妹妹尸体的事实！亲者痛，仇者快，这么傻的事情孤十岁的时候就不会做了，而你，如今二十有二却还在做这样的事，真是没脑子到让孤瞠目结舌！”
“宋黎！说够了没有！”
苏凉铁青着脸，宋黎这话说得实在是太重，半分的余地也不留。
郭敏怔怔发着愣，半晌忽而笑了：“太子殿下骂得对，我就是太傻了，不然也不会任由他摆布这么多年，把郭家所有的筹码都心甘情愿的双手奉上，到头来却被他一脚踹开。
其实周紫的手段并不高明，当时若是他真的能对我有一点儿的信任，我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郭小姐......”
郭敏望着宋黎：“多谢太子殿下提点，我在鬼门关走了这一遭，有些事情确实应该放下了。”
“殿下，大夫过来给小姐看病了。”管家领着匆匆跑过来的大夫等着门前，宋黎没说话，甩着袖子便往门外走。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打量着过来的白胡子大夫：“李大夫？”
李大夫神色有些迷茫：“你是...哦你是乞巧节那天晚上小苏领来的那个男娃娃吧！哎呦一晃不见长得这么高了。”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上故人，宋黎笑了笑，不见了刚才对着郭敏的冷脸：“孤等着李大夫，一会儿一起叙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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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凉真的不觉得宋黎和那李老头到底有什么旧可以叙的，不过就是当初在乞巧节的乌龙之夜李老头曾经给他治过伤而已，这本就是个大夫应该做的，有必要专门在飞鸾居包了个雅间让李老头占便宜吗？
瞧李老头那笑得一脸褶子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孙子考上状元了呢！
“没想到哇，老朽居然还给太子殿下看过病，真是荣幸啊！”
宋黎笑得一脸的乖巧：“李大夫别这么客气，就跟着太傅叫我阿黎就成。话说，郭小姐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幸亏你们发现的及时，不然就真的不好说了。”李大夫夹了一筷子板鸭吃的津津有味。
“我说李老头，你若是再吃的话这肚子里就能出来个娃娃了。”苏凉斜着眼睛看过去，十分看不惯他这种吃白食的行径。
“又不是花你的钱你心疼个什么劲儿！”李大夫丝毫没被影响，又夹了一筷子的蛋黄焗南瓜，一脸的满足。
宋黎打量着苏凉，满意的点点头，嗯不错，勤俭持家，真是贤惠。
一顿饭，苏凉和李大夫愣是给吃出了刀剑相拼的热闹之感，全程围观的宋黎一直笑眯眯的盯着这两人。
吃过了饭，李大夫打了个饱嗝，宋黎放下茶杯，轻声开口：“李大夫这是第一次到忠王府给人看病吗？”
“老朽在京城从医数十年，来忠王府看病也有十几年了，和忠王府也算是有些交情了。”
“十几年.......”宋黎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又道：“忠王府如此信任李大夫，足可以见李大夫医术高超。孤有一问，还想请李大夫为孤解惑。”
听着宋黎又以太子的尊位自称，苏凉心中隐隐约约猜到宋黎想要问什么，果不其然，下一秒宋黎便道：“十几年前李大夫给郭敏看过病，如今再次给她诊脉，可看出了她身子有什么变化？具体的说，她为什么生不出孩子的原因，李大夫可是清楚？”
李大夫脸色一变：“老朽，老朽不明白太子殿下说的。”
“以李大夫的医术，若是郭敏真的身子有问题到生不出孩子，那在她未出阁之前便应该有所察觉才是，可是你却是没有。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郭敏是嫁给我大哥睿亲王之后身子才出了问题的。孤说的，应该没有错吧！李大夫。”
李大夫满是皱纹的脸上一阵的慌乱，宋黎安抚的冲着他一笑：“李大夫要是实在不愿意说孤也不会勉强，你是太傅的旧相识，孤不会威胁你把你怎么样的。”
李大夫刚刚要松一口气，宋黎又道：“不过孤可不敢保证你夫人会不会买菜的时候一不小心被马车撞死，或者是你儿子会不会出去采购药材的时候一不小心从山上掉下去摔死，再或者是你孙儿和其他小孩子玩的时候会不会一不小心掉到河里淹死.......李大夫，孤可不是在威胁你，这叫理性预见未知的事情，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苏凉额头突突跳着，阿黎这副嘴脸，可真是欠揍啊！偏过头一看，李大夫的脸已经不是单纯的白了，而是惨白，惨到扔在面堆里只能看见一双黑眸。虽然心中对李大夫有些愧疚，但苏凉却不得不承认宋黎这番威胁做的很到位。只见李大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郭小姐之所以生不出孩子，是因为身子里有麝香，这东西伤害女子的躯体，堆积的久了便再也生不出孩子来了。其实早在八年前，郭小姐刚刚嫁给睿亲王做王妃的时候，京城之中的行医之人便都收到了一笔丰厚的封口费，说无论是以后谁给郭小姐诊脉，都必须对麝香一事守口如瓶，所以至今都没有知道郭小姐身子有什么异常。”
“八年前？”苏凉不由得瞠目：“八年前便有人对郭小姐不利了？什么人居然有这么大的势力居然能让整个京城的大夫无人敢说真话，他到底给了你们多少钱能让你们心甘情愿看着郭敏被蒙在鼓中，活生生剥夺了她做母亲的资格？”
“钱倒是其次.......”李大夫说着面色有愧：“医者父母心，若是有办法，谁又真的想眼睁睁看着郭小姐被人害。可是若是说了实话，不光是自己，整个家都是死路一条。那人有通天的势力，压死我们这些小人物就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既然你都说了这么多了，那就干脆都说出来。不然两方都得罪，到时候惹怒了孤，你可真的就是死路一条了。”
李大夫身子一抖，急忙磕了几个响头：“我说，我说，是.......是太后娘娘。”
宋黎抿抿唇，说了一句与此毫不相干的话：“原来周紫是太后的人，就难怪自从她嫁给大哥，大哥就一直在倒霉。真是蠢到了家，连枕边人都看不清。”
苏凉不知道他这凭空的一句话到底又是从何处而来的，不过宋黎知道的事情远比她知道的多，这一点她早就领教过了。
不耻下问，这可是孔夫子的名言，苏凉一直以此为信条。
宋黎砸吧砸吧嘴，趁着李大夫还在跪着，快速凑到她的眼前，在她唇边磨蹭着：“你晚上到东宫陪我睡，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说完这一句，宋黎坐了回去，轻咳一声：“你别跪着了，多谢李大夫告诉孤这些秘密。你放心，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这事情是你说出来的，这个孤还是能保证的。”
“多谢太子殿下，多谢太子殿下！”
转过头来，宋黎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对着苏凉双眼一弯：“太傅，你想的如何了？”
苏凉咬咬牙：“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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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宋景简直是头疼欲裂，过个年都过不消停。年初百里的案子，现在又是朝堂之上最是举足轻重的两个人像是莽夫一般的大打出手。虽然百里的案子没有牵涉到宋卿远，但是百里是宋卿远的人，这事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即使宋卿远并未参与进去，宋景还是不由得在心里重新审视这个儿子，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情，简直让宋景对一向沉稳的大儿子失望无比。
郭霄是谁！那可是带着区区五百人就敢长驱直入到敌营中偷袭的不要命的人，三军之中大名鼎鼎的忠勇大将军，你休了人家的妹妹，他不拿着刀去找你干架已经是克制了，怎么可能容忍你宋卿远到人家门上念叨着要娶他妹妹做妾！
蠢啊，真是蠢！
宋景暗自摇着头，一件小事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本质，不知道是宋卿远自己把自己的稳重吃了，还是他过去看宋卿远稳重的时候眼睛瞎了。
到了御书房内，郭霄怒不可遏，宋卿远也毫不退让，要不是顾着他在眼前兴许又要打起来。
这事情其实真的不好裁决，一个是宋景的亲生的大儿子，五珠的亲王。一个是家中几代名将，为大梁江山社稷立下汗马功劳的异性王，无论罚了哪一个另一个都肯定不服气，到时候两派的势力再这么一搅合，得，又是一场□□烦。
想了想，宋景才终于开了金口：“忠王，这件事情确实是卿远做的不妥当，朕教子无方，实在是汗颜。不过你殴打当朝皇子却是事实，如此以下犯上，不容辩驳。你们二人无论大小，各有过错。唉.......你们都是朕的左膀右臂，朕实在是舍不得砍断臂膀，就罚你们二人半年的俸禄，聊表惩戒了。”
郭霄脸色很是难看，他虽然鲁莽了些，但也不是没脑子的，自然知道皇上这是给他台阶下，压下心头怒火郭霄抱拳一礼：“是臣无礼了。”
见郭霄肯退让，宋景遂放下心来，语重心长的安抚着：“郭家出良将，忠王你和临亲王是大梁军中的两大王牌，朕对你一直寄予厚望。朕与你父亲是拜把子的交情，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在朕的心中你和朕的亲生儿子一样。今日见你肯退步，不再是过去说一不二的性子，朕很是欣慰，朕现在就下旨，收你为义子，郭敏为义女。你已经有爵位在身不宜再加，那就封郭敏为公主，封号朕都想好了，就犬庆和’二字最好，你觉得如何？”
郭霄行礼的姿势顿住：“皇上.......”
妥妥察言观色，正正经经行了个大礼：“忠王爷，如今怎么还能叫皇上，该改口叫父皇了。王爷可是大梁开国以来头一位异性的皇子，郭家出了一位皇子一位公主，这可真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啊！”
公主，若是有了公主的身份，敏敏此后也不需要再活的小心翼翼了。郭霄明白宋景的深意，连忙跪在地上叩首谢恩：“儿臣多谢父皇隆恩！也代敏敏再次叩谢！”
一旁宋卿远愤恨的捏着拳头，父皇明着两家都罚了，可到头来却是收了郭霄郭敏兄妹做义子义女。有了皇家的身份，郭家如虎添翼，就好比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清脆响亮。
从小因为母妃的身份不高就不受父皇重视，如今父皇居然为了一个外人如此对他！宋卿远面部越发扭曲，拳头捏到骨节泛白也不自知。
“启禀皇上，大理寺卿蒙迁有要事求见。”
“让他进来吧！”
“那儿臣先告退了，明日带着敏敏来给父皇请安。”
“忠王先别急着走。”蒙迁依旧一脸的冰冷：“臣要向皇上禀告的事情，和忠王有关，睿亲王也别急着走，这事情和你也有关。”
蒙迁从来不说没有用的废话，宋景明白事态的严重，却一时间想不到除了打架之外还有什么样的事情能与宋卿远和郭霄都有关联。
今日晨起，大理寺外便有人敲响鸣冤鼓。大梁律法规定，报案者需一级级向上呈报，不能越级上报。但有官员官官相护，导致报案者冤屈得不到清洗的情况，便设立了这鸣冤鼓。一般来到大理寺外敲响鸣冤鼓的，状告的都是官吏乡绅，案情比之普通的更为严重。
蒙迁穿衣升堂，见堂下跪着一个中年男子，衣衫褴褛，身上全是伤痕。细细盘问之下蒙迁得知此人名叫房杜仲，原是京城中颇有名气的大夫，给许多权贵之家都看过病。据房杜仲所说，之前睿亲王府的周侧妃传唤他入王府，给了他一笔银子，让他对睿亲王说自己怀了身孕。起先房杜仲本来不肯作假，可周紫百般威胁，说着若是他不做，就让她的父亲礼部尚书随便给他按个罪名，足可以让他把牢底坐穿了。
房杜仲无奈之下只能服从，周紫说过事成之后给他一笔银子，且决计不会为难他。可房杜仲没想到周紫居然言而无信，反过来派人去杀他灭口，幸亏当时有夜行的江湖大侠救了他一命，否则自己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蒙迁听罢，想起之前在京城之中闹得沸沸扬扬的郭家女害死周侧妃孩子一事，深觉其中隐情颇深，下令将房杜仲收押，自己则立即进宫面圣。
“房杜仲既然说周侧妃的孩子是假的，那后来郭家大小姐郭敏害死周侧妃孩子一事就不成立。此事事关重大，臣无法做主，还请皇上圣断！”
“岂有此理！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没有孩子，却说自己失了孩子，害的敏敏那么好的孩子背了黑锅，周紫此人心机如此恶毒，真是忍无可忍！”
郭霄再次跪下：“臣请皇上彻查此事，还敏敏一个公道！”
“皇儿快起来，朕一定会的。只不过那日给临亲王接风的筵席之上，为周紫诊脉的人是太医院的太医，这么说来太医也被人收买了。一个亲王的侧妃又怎么能有机会提前与太医打好招呼，看来这宫中有人帮着周紫。蒙迁，朕许你自由出入皇宫之权，查，给朕查！做出这等阴损的事情，无论是谁，朕都不会饶过！”
“臣领旨！”
自蒙迁道出事情原委的那一刻，宋卿远整个人都陷入了魔障之中。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谁说的是真话，谁又是一直在骗他，他真的分不清了。
起先他以为郭敏深爱着他，只要是自己要的，郭敏一定会为自己争取到。他觉得此生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一个女子像郭敏一样了，直到他遇到了周紫。
周紫为了他甘愿做妾，为了他部署着一切。两个女子，两份信任，郭敏的那份信任在他相信郭敏杀了周紫的孩子那一刻便被摔在了地上，碎成了粉末。而他坚信着的周紫的那份信任，却在今天变成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幻影。海市蜃楼之后，只剩下晴朗的天空，在嘲笑着他的可笑无知。
宋景眼看着宋卿远的脸色，再次叹着气。
蠢啊，蠢的真的不是一点点。连他都知道周紫失了孩子肯定不是过敏所为，宋卿远这个枕边人居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这不是当局者迷，这就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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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杜仲本就是宋玖陌找到的人，再加上宋黎的从旁协助，蒙迁很快便把注意力放在了慈宁宫上。可方丽华毕竟是太后，虽然宋景说着皇宫之中允许蒙迁随意走动，但蒙迁也不可能只凭着李大夫的一句话就真的冲到慈宁宫找太后对质。
蒙迁一边派人盯着慈宁宫，一边把周紫带到大理寺仔细审问。周紫倒是一点儿慌乱都没有，一口咬死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做的，是她嫉妒郭敏的正妃身份就想到了这个法子陷害郭敏，和别人没有半点关系。而在宫宴之上给周紫诊脉的太医被人发现吊死在了家中，死无对证，线索到这里被迫中断。
过了五日，蒙迁派人传唤了此案的被害人，也就是郭敏到大理寺录口供。二月天冷的很，郭敏身子单薄，仿佛都能被寒风吹倒一般。
“臣见过庆和公主。”
郭敏笑着，落落大方的模样：“蒙大人不必多礼，我的事还有劳蒙大人了。”
“公主客气了。”
郭敏被请到了偏厅之中，蒙迁坐在她的对面，另有手下人在旁记录郭敏的每一句话。再提到宋卿远和周紫，郭敏已经没从前那般情绪大动，淡然的模样引得蒙迁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不过就是走个形式而已，蒙迁没想着这次郭敏能说出什么有价值的话，毕竟若是郭敏真的知道什么，也就不会任由人欺凌了。
说到最后，郭敏有些口渴，拿了身边的杯子稍稍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公主可是觉得茶不能入口？”
“不是的，这不过是我的一个怪癖罢了。我素来喜欢喝茶，对茶杯茶具有一些偏执，不是我认定的茶杯我就是再渴也不会喝，要是我喜欢的茶杯，我可以一用就是许多年。蒙大人别介意。”
“原来如此。”蒙迁看着放在郭敏手边的茶杯，心念一动：“敢问公主，您在睿亲王府用的最后一套茶具现在何处？”
“我离开睿亲王府的时候什么也没有拿，那套茶具现在可能已经被人丢了。”
“那可不一定！”蒙迁霍地一声站起身，微微扬起下巴，露出一个微笑：
“本以为女子无用，没想到公主殿下却比臣想象中的有用一点。”
蒙迁脸上八百年看不见的笑容，再配上这句话，饶是一贯见惯大场面的郭敏也不由得脸上不自在的别过头去。
——
那边蒙迁为了这个案子忙的脚不沾地，这厢肃亲王府简直是一派的欢歌笑语。宋引轩是赌场老手，嫌肃亲王府太荒凉，太无趣就支了个赌骰子的摊子。宋黎从来没玩过这个，一脸的跃跃欲试，苏凉虽然曾经有输到快要当裤子的悲惨经历，不过大金主在身边，一时手痒也就加入了，再加上强行被逼着一起玩的峰峦，还有小花小草，场面一时热闹极了。只剩下从来不喜欢这样嘈杂场面的宋玖陌，独自坐在屋中，素手弹着琴，虽然心境平和，但琴声还是有些凄凄惨惨戚戚之感。
见宋黎连赢了三把正玩到兴头上，苏凉悄无声息的退下去跑到宋玖陌身边：“王爷可真是有兴致，在一家赌坊里弹琴，此等造诣，非我们这些凡人能够企及的。”
宋玖陌停了手，眼皮轻抬：“有什么话直说，拐外抹角说些无用的话，这可不像你。”
苏凉坐到一旁，长长叹了一口气：“谁又能想到把京城搅得天翻地覆的人，是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肃亲王您呢！就连我这自认为了解你的人，都还是到了今日才想到的。你和阿黎秘密商定了什么之后，周紫就出事了，郭敏被休，继而王爷与郭敏亲近，如今王爷又找到了房杜仲来洗刷郭敏的冤屈，王爷对郭敏的心思可真是昭然若揭啊！由此也不难想到，王爷和阿黎商定的事情也必然是和郭敏有关系了。”
宋玖陌面色不改，道：“继续。”
“王爷想要郭敏顺理成章离开宋卿远恢复自由自身，又不想让她被外界谣言所困扰就让蒙迁彻查，还郭敏清白。郭敏对王爷感激涕零，王爷就有机会抱得美人归了。若不是知道周紫是太后的人，我还会以为她是王爷故意派过去引郭敏上钩的呢！”
“周紫的事情确实是个意外，我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冲出来，不过也算是给了我行事的便利。你向来聪明，事情被你猜了个七七八八。不过有两点我要指出来，第一，整件事情策划者和实行者是宋黎不是我，郭敏全身而退是我和宋黎结盟的要求。第二，你说错了一件事，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和郭敏在一起。”
“明人不说暗话，你若是对郭敏无情，又怎么会做了这么多，你又不是怀亲王，没他那么闲。”
宋玖陌讥笑了一声：“你又不是我，怎么能以常人的眼光看待所有？我和郭敏只是君子之交，更准确的说，是琴瑟之交。”
多年前在一家阁楼中，宋玖陌听过这世上最美妙的箫声。数年之后的睿亲王府他再次遇上那吹箫之人，那箫声却是比不上多年前那般清澈，夹杂了太多心酸无奈。宋卿远为人宋玖陌再是了解不过，他和周紫暗中往来已经有一两年的时间，这样的人并非郭敏的良人。所以他做了这么多，帮郭敏脱离苦海。若是说他对郭敏全无感觉也是假话，男人对女人的欣赏总会夹杂着喜欢的情感，只不过还没到能为了她顶着世人的白眼娶侄儿的妻子。
苏凉实在是理解不了宋玖陌的想法，也不再问。正好宋黎到处找着她，苏凉匆匆告辞便冲到外面继续玩起来了。
又剩下宋玖陌一人的屋子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我这样的身子，还是不要拖累人的好。”
.......
蒙迁的调查十分的迅速，自睿亲王府找到了从前郭敏用的茶具，经过太医的查实，其中果然有麝香使用过的痕迹。由此，郭敏不能生子一事也正式被提到了台面上来，更在之后牵扯出了一桩足以震惊大梁的皇室丑闻。
郭敏不想自己居然是因为被人下了药而不能生子，知道实情之后当场崩溃，直接倒在了蒙迁的怀中。蒙迁皱着眉头暗自嘟囔着：孩子有什么好的，吵吵嚷嚷的招人烦，不能生是幸事，有什么可哭的。
女人真是麻烦！